明朝“奪門之變”的臺前幕后 明英宗如何奪回皇位

中國明代將領(lǐng)石亨、太監(jiān)曹吉祥等于景泰八年(1457)擁明英宗朱祁鎮(zhèn)復(fù)位的政變。又名南宮復(fù)辟。以石亨等攻破南宮門，奉英宗升奉天殿復(fù)辟，故名。正統(tǒng)十四年(1449)八月，明英宗在土木之變中被俘。九月，兵部尚書于謙、吏部尚書王文等擁立英宗弟郕王朱祁鈺為帝(即明代宗景泰景帝)，遙尊英宗為太上皇。次年，英宗被釋歸，為景帝幽禁于南宮。景泰八年正月，景帝病重，不能臨朝，石亨見帝疾甚，即與都督張軏(yuè)、太監(jiān)曹吉祥等密謀發(fā)動政變，擁英宗復(fù)辟，以邀功賞 。是月十六日夜 ，徐有貞、石亨等引軍千余潛入長安門，急奔南宮，毀墻破門而入，掖英宗登輦，自東華門入宮，升奉天殿，并開宮門告知百官太上皇已復(fù)位。英宗復(fù)位后，下于謙、王文于獄。后又以謀逆罪殺于謙、王文，迫害于謙所薦之文武官員。論復(fù)辟功，對石亨、張軏、徐有貞等人分別晉官加爵。二月，廢景帝仍為郕王，遷于西內(nèi)。

世事難料，為鞏固自己的權(quán)位而煞費苦心的景帝，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是朝廷上下不曾料到的。大臣們手忙腳亂，因為“儲位未定”—接班人還不明確，他們寄希望于皇上霍然痊愈，危機便可以暫時獲得緩解。文武百官天天都到左順門問安，每次都是太監(jiān)興安出來發(fā)布消息，時日一多，他不耐煩了，說道：你們都是朝廷股肱耳目，不為社稷考慮，每天徒勞問安有什么用？他的意思是在暗示大臣，應(yīng)該早日冊立皇儲。

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召集大臣會議，請求景帝，重新冊立沂王朱見深為皇太子，推舉內(nèi)閣大學(xué)士商輅起草奏疏。內(nèi)閣大學(xué)士王文、陳循、蕭镃對此有異議。王文說：如今只能建議冊立皇太子，因為不知道皇上屬意于誰？外間傳說，他與太監(jiān)王誠密謀，由太后出面迎取襄王世子為皇儲。陳循知道王文的心思，沉默不言。蕭镃說：沂王既然已經(jīng)退了，不可重新冊立，只能提出“早建元良”(盡快冊立太子)的請求。都察院左都御史蕭維禎舉筆說：我請求更改一個字，把“早建元良”改為“早擇元良”。

大臣們聯(lián)名簽署的奏折送到景帝的病榻前，得到的批示是：“朕偶有寒疾，十七日當(dāng)早朝，所請不允?！币馑际牵业纳眢w并無大礙，過幾天就可以上朝，不必考慮接班人問題。

真的是“偶有寒疾”嗎？非也。他十二月二十八日一病不起，連最重要的儀式—正月初一的元旦朝賀，也不得不取消，正月十五的郊外祭祀儀式不能取消，正月十二日，他把武清侯石亨叫到病榻前，命他代行祭祀。

石亨是陜西渭南人，出身將門世家，善騎射，有膽略，手提大刀，輪舞如飛，而且儀表威武，四方面孔，魁梧身材，美髥及膝。景帝即位后，接受兵部尚書于謙的推薦，任命石亨為五軍都督府右都督，掌管五軍大營，封為武清侯，授予大將軍頭銜。他的侄子石彪，也是一員驍勇善戰(zhàn)的梟將，能挽強弓，揮舞板斧，因戰(zhàn)功，由游擊將軍升任都督僉事。石亨代表皇帝去郊外祭祀，可見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景帝有眼無珠，看錯了人，鑄成大錯。石亨雖是一介武夫，卻機敏過人，在景帝病榻前，近距離觀察，皇上已經(jīng)病入膏肓—這是其他大臣不可能獲得的機密信息。一旦景帝駕崩，擁戴誰繼位，何去何從？必須作出抉擇，政治投機是沒有原則的，完全從自己的私利出發(fā)。

他從宮中出來，立即與都督張軏、都察院左都御史楊善、掌管京營的太監(jiān)曹吉祥一起密謀。他說：皇上病危，擁立皇太子，不如恢復(fù)太上皇的帝位。為什么呢？他說了四個字：“可邀功賞?！边@四個字含義頗深，無論擁立誰為皇太子，都屬于正常程序，并無“功賞”可言；恢復(fù)太上皇的帝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出乎太上皇本人意料，必定可以得到大大的“功賞”。后來的事實也是如此，復(fù)辟的英宗對他們這些復(fù)辟功臣，毫不吝嗇的論功行賞了一番。從效果來看，石亨之流的投機是成功的。

張軏、楊善、曹吉祥支持石亨的主張，考慮到恢復(fù)太上皇帝位，帶有極大的風(fēng)險，弄得不好將招來殺身之禍，需要得到更多人的參與，周密謀劃。于是他們?nèi)フ姨Ｋ虑湓S彬商量，許彬表示贊同，說：這是不世之功，可惜我老了，幫不上忙，徐有貞善于出謀劃策，能出奇招，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石亨、張軏等人連夜趕到副都御史徐有貞家中，徐有貞一聽此事，大為歡喜，點撥道：一定要讓太上皇知道我們擁戴他的意思。張軏回答：已經(jīng)暗中把信息送到了。徐有貞叮囑：必須得到他的贊同，才可以進行。

一場宮廷政變正在悄無聲息地進行。

正月十六日夜，石亨、張軏、曹吉祥對徐有貞說：已經(jīng)得到太上皇的贊同，下一步該怎么辦？徐有貞此人其貌不揚，短小精悍，《明史》說他“多智數(shù)，喜功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兵法、陰陽、方術(shù)。他爬上房頂，煞有介事地搞了一下陰陽八卦，說道：時間就在今天晚上，機不可失。于是，這幾個人密謀策劃行動方案。徐有貞退入內(nèi)室，焚香祈禱上天保佑，與家人訣別：如果事情成功，便是社稷的大好事，不成功便是家族的大災(zāi)禍。他雖然號稱“多智數(shù)”，在眾人面前擺出一副“智多星”模樣，畢竟心虛，瞞著皇帝策劃宮廷政變，一旦事機泄漏，必將滿門抄斬。正因為如此，他考慮得非常周到，事先已經(jīng)布置張軏，借口邊關(guān)形勢吃緊，派遣軍隊進入紫禁城，以防萬一。掌握大內(nèi)鑰匙的石亨，在半夜四更時分，打開長安門，讓軍隊把守要害部位。

石亨等人乘著夜色前往南宮，天色晦暝之中，張等人有點惶恐疑惑，徐有貞催促他們加快速度，張悄悄問徐有貞：事情能成功嗎？徐有貞自己也心虛，還是口出大言：必定成功！一行人馬來到南宮，命隨行士兵搗毀圍墻，進入宮內(nèi)。

但見太上皇秉燭等候，眾人一起俯伏在地，合聲喊道：請?zhí)匣实俏?！士兵把太上皇抬進轎子，這時天色已經(jīng)微露晨曦，太上皇一一詢問石亨等人的職官姓名。匆匆間，到了東華門，警衛(wèi)不肯開門，只聽得轎子里喊道：我是太上皇！于是大門洞開，一行人馬來到奉天門，太上皇在殿上升座，徐有貞帶領(lǐng)眾人跪拜，口中高呼：萬歲，萬萬歲！

景帝前幾天宣布，十七日早朝會見群臣，因此文武大臣這天凌晨早已來到宮門等候，忽然聽到殿內(nèi)傳來萬歲的呼噪聲，正在驚愕之際，鐘鼓聲齊鳴，宮門大開。徐有貞出來，向大臣們宣布：太上皇帝復(fù)位，請入內(nèi)祝賀！

太上皇對大臣們說：卿等考慮到景泰皇帝有病，迎接朕復(fù)位，各位繼續(xù)任事如故。

躺在病榻上的景帝，聽到外面的鐘鼓聲，詢問左右侍從，侍從回答：太上皇復(fù)位。景帝連聲說：好，好！這“好好”兩個字，含義復(fù)雜，既可以理解為贊同太上皇復(fù)位，也可以理解為無可奈何的嘆息，對他而言，這是最壞的消息。

太上皇復(fù)位，舊史家把它稱為“英宗復(fù)辟”或“南宮復(fù)辟”，雖然是復(fù)辟，英宗不再沿用正統(tǒng)為年號，而是把景泰八年改為天順元年?！疤祉槨倍值膬?nèi)在含義，彰顯英宗復(fù)辟是順應(yīng)天命。徐有貞起草的即位詔書，除了顯示皇恩浩蕩的大赦，就是強調(diào)“攘位幽閉”，一場政治報復(fù)不可避免。

英宗復(fù)辟的當(dāng)天，就任命有功之臣徐有貞以原官兼學(xué)士，進入內(nèi)閣，參與機務(wù)，次日又加上兵部尚書頭銜，事實上成為內(nèi)閣首輔(首相)。“奪門之變”功臣石亨進封為忠國公，張進封為太平侯，楊善進封為興濟伯，曹吉祥的養(yǎng)子曹欽晉升為都督同知。以后陸續(xù)加官晉級的有功官員，達三千人之多。

與此同時，對“攘位幽閉”的政治清算，也在大張旗鼓地進行，英宗和徐有貞們下手毫不留情。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少保、兵部尚書于謙，以及內(nèi)閣大學(xué)士王文。英宗復(fù)位后的第五天，即正月二十二日，就處死于謙、王文，并且抄了他們的家。

當(dāng)初廷臣會議，請求復(fù)立沂王為太子，王文與陳循不敢違背景帝的心意，主張“請擇元良”，一時間中外盛傳王文與太監(jiān)王誠等企圖召立襄王世子為太子。這就成為王文的罪狀。至于于謙，因為結(jié)怨于徐有貞、石亨，而遭到報復(fù)。

于謙、王文被捕入獄，徐有貞、石亨唆使言官彈劾，并且以“迎襄王世子”的罪狀，強迫他們招供。司法部門苦于缺乏證據(jù)，徐有貞說：雖無顯跡，意圖還是有的。主持此事的司法官員阿附徐、石之流，居然以“意欲迎襄王世子”定案。王文憤怒之極，目如火炬，據(jù)理抗辯。于謙在一旁冷笑道：這是石亨等的意思，辯它作甚？不論事情有無，彼等一定要置我輩于死地。

果然如此，法司的結(jié)論是：以“謀逆”律處以極刑。英宗有點猶豫不忍，說：“于謙實有功?！毙煊胸懻f：“不殺于謙，此舉(指‘奪門之變’)為無名?！庇⒆跊Q定，減一等改為斬首，抄家，家屬發(fā)配邊疆。

于謙的死是一幕悲劇。景帝臨危授命，于謙力挽狂瀾，日夜辛勞，常常在值班室過夜，很少回家，因此頗受景帝寵信。有次他痰疾發(fā)作，景帝不僅派遣太監(jiān)輪番前往探視，而且親自上萬歲山砍伐竹子，取竹瀝送給于謙?！睹魇贰び谥t傳》對此感嘆道：“寵謙太過！”景帝下臺，他自然難逃一死。他死后，家被抄，沒有什么財產(chǎn)，清貧蕭然，僅有一房書籍，還有皇帝賞賜的璽書、袍鎧、弓劍、冠帶之類。都督同知陳逵感念于謙的忠義，收殮遺骸。次年，于謙女婿朱驥把他歸葬杭州。

景帝自己的下場也不妙。二月初一，英宗以“皇太后詔諭”的形式宣布：廢景泰帝，仍為王，遷往西內(nèi)居住。十七日，突然病逝。關(guān)于他的死，史無定論，一說病死，一說害死。從種種跡象判斷，害死的可能性極大。英宗對“攘位幽閉”始終不能釋懷，是一個原因；害怕景帝東山再起，也來一次復(fù)辟，是另一個原因。景帝的祭葬禮儀一如親王，但謚號是一個貶義字：“戾”，是英宗對他的蓋棺論定。他的嬪妃們，英宗賞賜他們上吊自盡，為“戾王”殉葬，一起安葬于西山。令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