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有何才能能讓乾隆離不開他?和珅結局怎么死的
歷代被處死的貪污犯中,和珅的死是最從容、最雅致的一個。
嘉慶四年(1799年)正月十八日上午,皇帝派人送來一條白練。和珅見到白練之后,索筆題詩一首: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
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后身。
一個在臨死前能寫出這樣充滿禪意詩句的人,應該是個有一點深度,有一點悟性,有一點定力的人。目光銳利的乾隆本也不會讓一個平庸之輩處于離自己最近的位置上。
事實上,對和珅的全面定位應該是政治家、經(jīng)濟官僚、詩人、學者、藝術鑒賞家和政治斗爭的失敗者。在乾隆后期,他在整頓國家財政制度、管理文化事務,特別是外交事務方面,都做出了相當杰出的貢獻。他主編了《四庫全書》《大清一統(tǒng)志》《三通》等大型叢書,《紅樓夢》能流行于世,據(jù)說他的功勞尤大;因為精通多種語言,所以和珅實際上充任了當時的外交部長,曾多次負責接待朝鮮、英國等國的使臣。英使馬戛爾尼曾評論和珅說,和珅在談判中“保持了他尊嚴的身份”,“態(tài)度和藹可親,對問題的認識尖銳深刻,不愧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
僅這些才能,已經(jīng)足以使乾隆離不開他。更何況和珅還有另一項為皇帝所急需的天賦,那就是理財。
除了不死讀書、興趣廣泛、注重人際溝通技巧外,和珅身上還有許多其他的“現(xiàn)代氣質”,比如財富觀念。
傳統(tǒng)士大夫往往拙于理財,而和珅卻有著天生的商業(yè)頭腦。傳統(tǒng)社會中的財富觀念是靜態(tài)的,人們有了錢,第一選擇永遠是買地,把流動資產(chǎn)化為固定資產(chǎn),“入土為安”。而和珅卻深通現(xiàn)金流動起來后的巨大威力。在不動產(chǎn)與現(xiàn)金面前,他顯然對現(xiàn)金更感興趣。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莊頭許五德與他人發(fā)生矛盾,托和珅幫忙打官司,并答應“事后或送地六十頃,或銀一萬兩”。和珅聽后明確表示,“不要地畝,要銀一萬兩”。他的貪污受賄所得,一小部分用于擴大不動產(chǎn),更多的部分,則用于各種工商業(yè)投資,其范圍涵蓋了金融、地產(chǎn)、礦山、物流、醫(yī)藥、商業(yè)等許多行業(yè)。他在北京城內擁有當鋪12座,其中永慶當、慶余當、恒興當、恒聚當?shù)龋际堑洚敇I(yè)巨頭。他還經(jīng)營印鋪、賬局、瓷器鋪、藥鋪、古玩鋪、弓箭鋪、柜箱鋪、鞍氈鋪、糧食店、酒店、杠房、石灰窯等。此外,他家還專門備了80輛大馬車,從事運輸業(yè)。這些行業(yè)的收益率,當然遠遠高于地租。就是那些不動產(chǎn),他也盡可能選擇用來出租。據(jù)后來抄家官員統(tǒng)計,和珅僅在北京就有出租房屋35處,“一千零一間半”,“每年共取租銀一千二百六十八兩三錢,取租錢四千四百九十二吊二百四十文”。(故宮博物院《史料旬刊》)可以說,只要是賺錢快的行業(yè),就有和珅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采礦業(yè)由于風險巨大,管理復雜,投資多,見效慢,一般人不敢經(jīng)營,和珅卻敢于嘗試。他看中煤礦業(yè)是朝陽產(chǎn)業(yè),曾投巨資在門頭溝和香山兩地開了煤礦。和珅巨大家業(yè)的積累,貪腐所得當然是大頭,但是他自己的投資收益也并非無足輕重。
傳統(tǒng)士人往往恥于談錢,和珅卻有著強烈的契約意識,在金錢面前親兄弟明算賬,雖然至親好友也毫不含糊。他的外祖父伍彌泰官至大學士,向他借過2000兩銀子,他擔心外祖父不能及時還賬,逼著老頭拿自家地契抵押,“取田契價值相當者署卷歸償”。(《郎潛紀聞》)他岳祖父英廉的孫子向他借錢,也是拿地契為抵押品才借出去的。(中國歷史第一檔案館檔案《內務府來文》)他親舅舅明保向他借了15000兩白銀,他規(guī)定每月一分起息,連本帶利滾到21450兩。他貼身家人傅明向他借銀1000兩,答應如到期不能還清,便從其“每月工食內坐扣”。不久傅明身亡,和珅并不念其效勞一生而免除債務,而是令其子花沙布代替還債。并且每月規(guī)定按7厘起利,加上以前所欠利銀200兩,共計1200兩。因為對金錢的熱愛,和珅甚至親自擔任家里的會計和出納:“和相……出入金銀,無不持籌握算,親為稱兌?!?《嘯亭雜錄》)
成為乾隆皇帝的私人助理后,他的經(jīng)營天才迅速得到了體現(xiàn),并迅速得到乾隆的重視。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他出任內務府大臣。在此之前,這個負責皇室財政的機構經(jīng)常是入不敷出。“本府進項不敷用時,檄取戶部庫銀以為接濟?!倍腿沃蟛痪?,就面貌一新,不但彌補了以前的赤字,還出現(xiàn)了盈余。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皇帝加派他充任崇文門稅務監(jiān)督,在他的經(jīng)營下,這個稅關收入一下子躍居全國30多個稅關的前幾位。這兩炮打響,乾隆對和珅的理財本領愈加刮目,所謂“晚年依毗益篤”。所有與財政有關的部門漸漸都劃歸和珅一人把持,他先后任戶部侍郎、戶部尚書、管理戶部三庫、內務府大臣。“伊竟將戶部事務一人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一字?!?/p>
嘉慶元年(1796),乾隆皇帝舉行禪位大典,把皇位傳給皇十五子嘉親王颙琰,自己則當上了太上皇。但是,乾隆并沒有放棄權力,規(guī)定凡遇軍國大事、用人行政之大端都要親自過問,和珅也就仍然得以專權。但形勢畢竟有了變化,和珅當然也有所擔心,害怕嘉慶日后會處治他,于是采取了相應的對策。首先,他極力限制嘉慶培植、任用自己的人。嘉慶即位后,他的老師時任廣東巡撫的朱珪進頌冊,本來很正常,和珅卻在乾隆面前告了朱珪一狀,大加指摘,乾隆未予理睬。不久,乾隆準備召朱珪回京,升任大學士,和珅感到這是對自己的極大威脅。當嘉慶寫詩向老師表示祝賀時,和珅便迫不及待地拿著尚未寫完的詩稿,向乾隆告嘉慶的狀,誣稱“嗣皇帝欲市恩于師傅”。這一次,乾隆生氣了,問身旁的軍機大臣董誥:“這在法律上屬于什么行為?”幸虧董誥跪諫:“圣主無過言”,乾隆才作罷。但是,朱珪內召升用一事終于寢命未發(fā),而且和珅隨即又找了個借口鼓動乾隆把已任兩廣總督的朱珪降調為安徽巡撫。后來,朱珪先后升授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本應回京供職,但和珅始終不簡放新任安徽巡撫,使朱珪只得繼續(xù)署任,不能交卸。同時,和珅又將其老師吳省蘭派到嘉慶身邊,名義上是幫助嘉慶整理詩稿,實則監(jiān)視嘉慶的言行。
嘉慶皇帝城府很深,他知道只要太上皇乾隆還活著,就動不了和珅,而且和珅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乾隆的旨意,弄不好反而于己不利,所以他韜光養(yǎng)晦,事事順從太上皇,不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政事不做任何更張,實際上就是容忍和珅繼續(xù)專權,只把和珅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卻絲毫不動聲色。當有人向他說和珅不好時,他反而批評說,我正要依靠和珅來治理國家,你們?yōu)槭裁匆磳λ兀可踔劣惺乱嗝髑?,嘉慶也有意托和珅代奏,表示對和珅充分信任。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互試探,嘉慶終于將和珅麻痹了。
嘉慶二年(1797),領班軍機大臣阿桂病故,和珅順理成章地成了領班軍機大臣。這時,大學士王杰因看不慣和珅已稱病告退,董誥丁憂回了老家,和珅在軍機處說一不二,可以任意呼風喚雨了。加之,乾隆日益老邁,記憶力下降,“昨日之事,今日輒忘,早間所行,晚或不省”。和珅出納帝命,口銜天憲,頤指氣使,為所欲為,“封擅甚于前日,人皆側目,莫敢誰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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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盛極而衰,和珅的好運已經(jīng)到頭了。一進入嘉慶朝,和珅就接二連三地遭受家庭的不幸。嘉慶元年七月,被和珅視若掌上明珠的次子才兩歲就夭折了。一個月后,其情同手足的弟弟和琳在貴州軍營染受瘴氣身亡,使和珅如失臂膀,打擊很大。次年,和珅又添新痛,他唯一的孫子又夭折了。到了嘉慶三年二月,結發(fā)妻子馮氏也撒手而去,和珅雖姬妾如云,但與馮氏感情很深,他曾寫下多首詩悼念亡妻,其中有“今日我哭伊,他年誰送我”之句。斯言如讖,在連續(xù)三年家中死去四個親人后,和珅本人的死期也不遠了。
嘉慶四年正月初三日(1799年2月7日)辰刻,八十九歲高齡的乾隆壽終正寢,和珅的靠山頃刻間倒下了,嘉慶已經(jīng)無所顧忌了。但是,嘉慶沒有馬上對和珅動手,當天還任命和珅與睿親王淳穎等一起總理喪儀大事。不過,也就在同一天,嘉慶在悲痛忙亂之中仍不忘傳旨召他的老師朱珪即速回京,就已經(jīng)發(fā)出信號了。
初四日,嘉慶專門發(fā)了一道上諭,譴責前方鎮(zhèn)壓白蓮教起義的將帥“惟思玩兵養(yǎng)寇,藉以冒功升賞”,矛頭已直指后臺的和珅。當天,即突然解除了和珅、福長安的軍機大臣之職,命其晝夜在大內守靈,不許出入,隔斷二人與外界的聯(lián)系,將其軟禁在宮中。
初五日,給事中王念孫、御史廣興等紛紛上疏,彈劾和珅種種不法情狀,這可能是經(jīng)嘉慶特別授意的。
初八日,在公布太上皇乾隆遺詔的同時,嘉慶宣布革除和珅、福長安的一切職務,交由刑部收監(jiān),并命成親王永、儀親王永璇、額附拉旺多爾濟、定親王綿恩及大學士劉墉、董誥,兵部尚書慶桂等負責查抄其家產(chǎn),會同審訊。
十一日,在初步查抄、審訊后,嘉慶宣布了和珅的二十大罪狀,主要有欺君罔上、壓擱軍報、任用私人、僭越制度、貪婪聚斂等,并通報各省督撫,命其討論定罪,也就是要他們都表個態(tài)。嘉慶在上諭中處處譴責和珅獲罪于先皇乾隆,那么在大喪期間處置這位先皇的寵臣也就名正言順了。
正月十六日,直隸總督胡季堂議覆奏折首先上達,折中稱“和珅喪心病狂,目無君上,蠹國病民,貪黷*,真一無恥小人”,請皇上“特頒諭旨,立將和珅照大逆律押赴市曹,凌遲處死”。嘉慶御批:“在京文武三品以上官員并翰詹科道悉心妥議具奏”,若有不同意見,“自行封奏亦可”。實際上,就是以此折定下了基調。同時,嘉慶又發(fā)布了一道上諭,重申和珅的二十大罪狀,并有所補充。
正月十八日(1799年2月22日),在京文武大臣會議,奏請將“和珅照大逆律凌遲處死,福長安照朋黨擬斬,請即行正法?!奔螒c表示,和珅罪有應得,怎么處治都不過分,但考慮到他曾任首輔大臣,為國體起見,于萬無可貸之中引入議親議貴之條,免其肆市,加恩賜令自盡。福長安改為斬監(jiān)候,但要讓他在牢房里跪視和珅自盡。就這樣,剛剛親政的嘉慶,僅用半個月的時間就把和珅這位盤踞廟堂數(shù)十年的先朝寵臣收拾掉了。
首惡既除,嘉慶馬上收兵。除和珅的親信伊江阿、吳省欽等人受到處分外,嘉慶下令對其余由和珅保舉升遷或曾對和珅賄賂奉迎者均不予追究株連,免興大獄,保證了政局的穩(wěn)定。
處決和珅以后,各地督撫議覆的奏折才陸續(xù)到達。這些督撫大員不論平日與和珅關系親疏,都知道和珅已難逃一死,因此除兩廣總督吉慶、云南巡撫江蘭稍涉含混外,其余都稱和珅罪大惡極,應立正典刑。嘉慶在對這些奏折的御批中多次表白自己處置和珅乃迫不得已,“朕不得已之苦衷,天下臣民當共知耳”,“此事實不容已。知我非我,自有公論”。其中,在江西巡撫張誠基奏折上的批示最為明白不過:“朕若不除和珅,天下人只知有和珅,不知有朕”。嘉慶感到,和珅對神圣的君權構成了威脅,就只有毫不留情地鏟除他。
但是,和珅貪名太甚,后世談論更多的則是他的財富。那么,和珅的家產(chǎn)到底有多少呢?對此傳說不一。有人說其抄沒家產(chǎn)估計值銀二億二千萬兩,此說影響最大,甚至被一些學者在研究中采用。《清稗類鈔》竟稱“籍沒家產(chǎn),至八百兆有奇”,即八億兩以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當時全國的財政收入每年也只有七千萬兩左右,和珅再貪,也不可能在二十余年里聚斂到相當于全國十幾年財政收入總和的財富。
根據(jù)現(xiàn)存檔案統(tǒng)計,和珅被抄家時,除抄沒的各處住宅、花園外,共抄出各色銀三百余萬兩(折合庫平銀二百八十三萬余兩),金三萬二千余兩,各處土地一千余頃即十余萬畝,各處收租房屋一千余間,當鋪、銀號多處,以及各種珠寶、衣物等,其家產(chǎn)總值約近一千萬兩。這與上諭所講基本吻合,雖然在辦理過程中,嘉慶指示“不必過于株連搜求”,但也不可能有多少遺漏。
和珅能夠長期把持朝政,權傾中外,千方百計地聚斂起巨額家產(chǎn),富甲天下,靠的是乾隆非同尋常的恩寵。一旦失去了乾隆這一靠山和寄主,不可一世的和珅也就成了斷了線的風箏。當和珅待罪獄中,對著窗外元宵之夜的明月,曾感悔賦詩“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但到底是誰誤了他呢?
據(jù)說和珅性格詼諧,愛開玩笑,不料最終他和自己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其絕命詩云“五十年來夢幻真”——一場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