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一書和道德經(jīng)周易的道家著作有何區(qū)別
《莊子》又名《南華經(jīng)》,是道家經(jīng)文,是戰(zhàn)國中期莊子及其后學所著,到了漢代以后,便尊之為《南華經(jīng)》,且封莊子為南華真人。其書與《老子》《周易》合稱“三玄”。《莊子》一書主要反映了莊子的哲學、藝術(shù)、美學與人生觀、政治觀等等。
《歸藏》之名見于《周禮》,《歸藏》的別名《坤乾》又見于《禮記》,可見歷史上的確流傳過《歸藏》一書。近年湖北江陵所出的秦簡當中有一部占筮書,與歷代文獻所載的《歸藏》佚文接近,更證明殷、宋占筮之用《歸藏》乃是史實。莊老學派若是與《易》有關(guān),便牽涉到《歸藏》的問題。我以為,《莊子》一書撰于宋國滅亡以后,而宋亡之后《歸藏》失去影響,傳者漸少,故而莊老學派對《歸藏》與《周易》應(yīng)當兼用,其經(jīng)典系統(tǒng)應(yīng)當是“莊老易”。到魏晉時代,這系統(tǒng)顛倒過來,成為“易老莊”。
《莊子·庚桑楚》記有老聃與南榮趎的數(shù)度問答,老子說:
衛(wèi)生之經(jīng),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兇乎?……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wèi)生之經(jīng)已。
從這話來看,莊老學派似有超越占筮的意思。然而據(jù)馬王堆帛書《要》篇關(guān)于《周易》與占筮的議論,可以知道超越占筮不意味著棄置《周易》而不顧?!肚f子·齊物論》中“夢蝶”一章的上文說: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
《莊子》的作者嘲笑俗人“夢之中又占其夢焉”,令人聯(lián)想到“能無卜筮而知吉兇”的主張,從表面看來很像是輕視《易》筮的議論。然而此處的“占其夢”與《易》筮不同,乃是古代方術(shù)的另一種?!稘h志·數(shù)術(shù)略》雜占類著錄《黃帝長柳占夢》十一卷和《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都是專門的占夢書?!肚f子》所謂“夢之中又占其夢”乃是針對占夢的風氣及其專書而發(fā),不能看做是對《周易》或《歸藏》的嘲諷 。
《莊子》關(guān)于《易》筮的評論見于《大宗師》,篇中假托孔子說:
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
此節(jié)引文是根據(jù)郭象本?!督?jīng)典釋文》說,此節(jié)崔本寫為:
造敵不及笑,獻芥不及,安排而造化不及眇,眇不及雄漂淰,雄漂淰不及簟筮,簟筮乃入于寥天一。
郭象和崔兩本的這一節(jié)文字都晦澀難讀,然而《莊子》傳本的源流是郭象本根據(jù)向秀本并參照五十二篇本,向秀本又是根據(jù)崔本,由此可推斷《釋文》所述崔本文字更為可靠。另外,此處“……不及……不及……”的格式屢見于《莊子》,也顯示出更多的可靠性。這段文字提到“簟筮乃入于寥天一”,其中“簟”字與“覃”雙聲疊韻,“覃”可視為“簟”的省文。“覃”見于《漢書·敘傳》:“揚雄覃思”,顏注:“覃,大也,深也。”《尚書序》也有“覃”字,《釋文》說:“深也?!笨梢姟肚f子》所謂“簟筮”即“深筮”之意。既深于筮,必通筮書。故而《莊子》“簟筮乃入于寥天一”的命題,含有對《周易》或《歸藏》的肯定之意 。
《歸藏》與莊子的關(guān)系,可由《莊子·大宗師》的一句話得到證實: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禺強得之,立乎北極。
關(guān)于禺強,《釋文》舉有崔、司馬彪、郭璞、簡文帝四家之說,都以為禺強是人面鳥身的北海神。四家的根據(jù)都是《山海經(jīng)》,《釋文》引《山海經(jīng)》說:“北海之渚有神,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名禺強。”《莊子》說禺強得道而立乎北極,似與北海神的傳說有關(guān),但人面鳥身的神怪竟與莊子所標榜的得道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令人難以確信。《釋文》說:“《歸藏》曰:昔穆王子筮卦于禺強?!边@一佚文正合秦簡《歸藏》的格式,秦簡《歸藏》說,黃帝“枚占巫咸,巫咸占之曰”,平公“枚占神老,神老占之曰”,宋君“枚占巫蒼,巫蒼占之曰”,殷王“枚占巫咸,巫咸占之曰”,則“昔穆王子筮卦于禺強”定為《歸藏》佚文,“筮卦”兩字或為“枚占”之誤,或為別本異文?!肚f子·大宗師》提到禺強得道,立乎北極,當以《歸藏》的內(nèi)容為其知識來源?!稓w藏》為宋國傳統(tǒng)的占筮書,莊周為宋國人,則《莊子》作者由《歸藏》而得知禺強事跡,是很自然的。上文已說明《莊子》對占筮書有肯定之意,這首先意味著對《歸藏》的權(quán)威性的認可[10]。
宋國滅亡以后,《歸藏》的影響迅速跌落,到戰(zhàn)國晚期,人們的占筮活動多是以《周易》為依據(jù)。《周易》的卦爻辭具有更高的抽象性和哲理性,有更多的輔助性的作品以資參考,莊周的后學者若是治《易》,一定是用《周易》。《莊子·天下》關(guān)于《易》的說法,顯然就是出自莊周的后學。像黃老學派一樣,莊老學派顯然也以《易》為經(jīng)典之一,這種立場到西漢時期更趨于明顯。
在西漢成帝時,有一位著名的道家人物,這就是嚴遵?!稘h書·王貢兩龔鮑傳序》記載嚴遵(字君平)事跡,說他“卜筮于成都市”,根據(jù)蓍龜勸人從善,又“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余萬言”。《華陽國志》也有記載,說他“專精大《易》,耽于《老》、《莊》”,可見嚴遵所崇尚的經(jīng)典系統(tǒng)是“老莊易”。其中“老莊”和《莊子》的“莊老”的次序不同,是由于漢初崇尚《老子》的時代背景所致。本書第八章將說明,嚴遵本姓莊,東漢人為避漢明帝名諱,將莊遵改為嚴遵,將莊周改稱嚴周,可見莊周、嚴遵同為莊氏。嚴遵為蜀人,而莊周后裔可能曾依附呂不韋,先助呂不韋著書,后從呂不韋遷蜀,故而嚴遵其人很有可能是莊周的后裔。嚴遵崇尚“老莊易”,這在莊老或老莊學派具有典型的意義。到魏晉時代,玄學興起,“莊老易”、“老莊易”又變而成為“易老莊”,其中《周易》為經(jīng),作者為圣人;《老》、《莊》為傳,作者為上賢或亞圣。例如王弼兼注《易》、《老》和《論語》,在注釋中屢引《莊子》文字,又在清談之中說明老子不如圣人。又例如郭象兼注《論語》和《莊子》,在《莊子序》中說明莊書“不經(jīng)而為百家之冠”。在這里,不能否認的是,魏晉玄學的“易老莊”之次乃是由嚴遵的“老莊易”之次轉(zhuǎn)變而來,而“老莊易”之次又根源于先秦的“莊老易”之次。我們從玄學的史料上,還可找出這思想史流變的痕跡,如《顏氏家訓(xùn)·勉學篇》說:“洎于梁世,茲風復(fù)闡,《莊》、《老》、《周易》,總謂三玄。”三玄本為“易老莊”,此處說為“莊老易”,似不只是出于修辭的需要,而是受了先秦“莊老易”的系統(tǒng)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