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曾賞千金挑刺 無人能“增損一字”
《呂氏春秋》是一部宏博奇?zhèn)サ木拗?,歷來被視為先秦“雜家”代表作。據(jù)《史記·呂不韋列傳》說:“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呂不韋乃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余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可見此書是在秦相呂不韋主持下,由其門下食客(《漢書·藝文志》稱“智略士”)集體撰著而成。呂不韋是名義上的編撰者,有如現(xiàn)在的“主編”。不過,此書既以“呂氏”為旗號,又在其主持下編撰而成,二者具有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也是毋庸置疑的。
兼容各家思想
突出強調(diào)統(tǒng)一
《呂氏春秋》成于眾人之手,眾人又是頗為自由地撰著,然后集為一書,因而歷來被認為“雜家”著作。其實,兼容并包各家思想,“諸子之說兼有之”(汪中《呂氏春秋序》),“采精錄異,成一家言”(《呂氏春秋附考》),呈現(xiàn)所謂“雜”的風貌,正是《呂氏春秋》的基本思想特征。在《呂氏春秋》中,無論儒、墨、道、法,還是陰陽、縱橫、名、農(nóng)、兵,各家思想都有所反映。盡管時有矛盾、抵牾之處,卻都包容于一書之中。這樣看來,作為主持編撰者的呂不韋,似乎頗有容納百川的度量。
《呂氏春秋》固然具有雜家“兼儒、墨,合名、法”(《漢書·藝文志》)的基本思想特征,但也并非無所側(cè)重。雜取眾家之長,必有鑒別、抉擇,而且有自己的思想傾向。東漢高誘在《呂氏春秋序》中說它“以道德為標的,以無為為綱紀”,即認為以道家思想為主要傾向?!端膸烊珪偰俊穭t判定此書“大抵以儒為主”?,F(xiàn)在看來,硬要認定《呂氏春秋》以某一家思想為主,也許是勉強的,因為此書畢竟以“雜”為基本特征。但應該看到其編撰目的,在于“記治亂存亡”,“知壽夭吉兇”(《序意》),實質(zhì)上是為秦王朝統(tǒng)一天下作理論準備的。所以書中特別強調(diào)“亂莫大于無天子”(《觀世》),并再三宣揚所謂“一”即“統(tǒng)一”的思想?!恫欢菲f:“一則治,異則亂;一則安,異則危?!薄秷?zhí)一》篇說:“王者執(zhí)一而為萬物正……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執(zhí)一,所以摶之也。一則治,兩則亂?!薄洞髽贰菲终f:“能以一治天下者,寒暑適,風雨時,為圣人?!庇纱丝梢?,《呂氏春秋》的思想傾向雖然不主一家,但強調(diào)統(tǒng)一的觀點甚為突出,可以認為,這是統(tǒng)領(lǐng)全書的一根主線。
內(nèi)容宏博繁富
體式新穎獨創(chuàng)
《呂氏春秋》號稱“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是我國第一部有組織有計劃集體編撰而成的百科全書式的巨著。東漢高誘稱其“大出諸子之右”(《呂氏春秋序》)。清代徐時棟贊其“瑰瑋宏博,幽怪奇艷,上下巨細事理名物之故,粲然皆具,讀之如身入寶藏。”(《呂氏春秋雜記序》)此書保存了大量的先秦文獻和逸聞軼事,內(nèi)容浩博,涉及廣泛,無論在哲學、史學、文學、經(jīng)濟學、軍事學、教育學、音樂學、農(nóng)學、人才學等等領(lǐng)域,都有很高學術(shù)價值,在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呂氏春秋》“總晚周諸子之精英,薈先秦百家之眇義。”(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自序》)體式宏大、新穎,前所未有。全書分為“覽”、“論”、“紀”三大類,各類下分8、6、12組,各組分別包括8、6、5篇,總計160篇文章。編排整飭,自成系統(tǒng)。這無疑是一個新穎的創(chuàng)舉。先秦之文從語錄體到對話體及對話的連綴,再到獨立成篇,最后發(fā)展為《呂氏春秋》式的系統(tǒng)化專著,不能不說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飛躍。盡管為了強求整齊,不免有敷衍、割裂、重復之病,但這畢竟只占全書很小比例。況且此書體式新創(chuàng),難免有不夠完善之處。整體看來,它在體式上的獨創(chuàng)性、嚴整性、系統(tǒng)性和開放性,確實是難能可貴而值得贊賞的。劉勰即盛贊“呂氏鑒遠而體周”(《文心雕龍·諸子》);章學誠也指出:“呂氏之書,蓋司馬遷之所取法也?!?《校讎通義》卷三)不僅如此,其體式還為后世的一些專著以及“類書”的編纂,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范例。
指斥時君時政
文風平易曉暢
《呂氏春秋》的文章,現(xiàn)實針對性強,敢于訾議時君,指責時政,頗富批判精神。如《貴公》篇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去私》篇又說:“堯有子十人,不與其子而授舜;舜有子九人,不與其子而授禹;至公也!”《圜道》篇更挑明道:“今世之人主,皆欲世勿失矣,而與其子孫。”這顯然是針對期望“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史記·秦始皇本紀》)的秦王發(fā)論的。又如《節(jié)喪》篇抨擊當時的厚葬之風,也分明是針對秦王之奢靡而發(fā)的。敢于指斥時君世主,放言無憚,充分展現(xiàn)了戰(zhàn)國時代勇于爭鳴的時代風氣。
值得注意的是,《呂氏春秋》雖然時有尖銳之論,但全書文章大都立論平穩(wěn),擺事實,講道理,不作空言,不尚文采,平易曉暢,頗有務實之風。與諸子之文相比較,它不像《孟子》的滔滔雄辯,不像《莊子》的汪洋恣肆,不像《韓非子》的鋒芒畢露,也不像縱橫家的辯麗橫肆,其風格頗近似《荀子》之文。也許,所謂“著書布天下”的“荀卿之徒”,便是此書的主要執(zhí)筆者。
史載《呂氏春秋》書成,呂不韋十分得意,大肆炫耀,公然“布咸陽市門,懸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史記·呂不韋列傳》)似乎此書盡善盡美,無懈可擊,一字千金。其實真相在于,當時秦相呂不韋權(quán)勢煊赫,令人畏懼,誰敢去“增損一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