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迎探惜”揭《紅樓夢》中的賈府四春之謎
《紅樓夢》中的賈府的四春分別是: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她們都是薄命司金陵十二釵中的可悲女兒。賈府四春--“元迎探惜”,個個出色,人人奪采,是姝麗之上品,乃金釵之翹楚。及至脂硯齋點(diǎn)破她們諧音“原應(yīng)嘆息”,我們才發(fā)出會心的微笑,發(fā)出衷心的贊嘆。關(guān)于斯,“前人之述備矣”,所以,在此,我只想從一些新的視角和立場去看待做一窺視,且避雷同,力求新論。
金玉粉飾下的悲苦皇妃賈元春?!都t樓夢》中的賈元春是賈政和王夫人所生的長女、賈寶玉的同胞姐姐,后應(yīng)選入宮被加封為賢德妃,賈家因此成了皇親國戚,元春則成了緊系賈府榮華富貴的大靠山。地位改變讓元春的身份也隨之改變,為了迎接元春回娘家探親,賈府修建了氣派非凡的大觀園,全家上下即便是身為奶奶的賈母,也得對自己的孫女行君臣跪拜之禮。
然而這樣一個身份高貴、養(yǎng)尊處優(yōu)、萬人景仰的皇妃,卻把皇宮大內(nèi)說成是“終無意趣”的“不得見人的去處”,足以見得元春在帝皇之家既受極權(quán)的管轄、也無絲毫人身自由的難以言狀的辛酸。賈元春的“元”字,諧音“原”。原,有“最初開始”之意,而元也有這層意思,如節(jié)日之“元旦”在正月初一,正是“一元復(fù)始,萬象更新”的發(fā)端;如人物“元始天尊”是闡教的鼻祖,正是該門派的領(lǐng)導(dǎo)。水之原正是“源”字,其正是源頭浚端也,所以書中寫到元春的生日是正月初一,無獨(dú)有偶,榮國公賈源的生日也在此日,因?yàn)樵凑恰八?據(jù)《古漢語常用字字典》上“原”和“源”的第一個釋義均為“水源,源泉”)。雪芹文心之細(xì)密真如針尖麥芒,絲絲入扣。
懦弱無能香消玉殞的賈迎春。賈府賈赦之女。書中對她的描述很少,在金陵十二釵中,她占的筆墨是極少的幾個之一。她文采并不出眾,僅僅是略通文墨而已。在大觀園的詩社中,她從未拔得頭籌。她也從不出頭,甚至有些怕事。自小服侍她的丫鬟與外人私相授受,她雖不舍,也不敢去求情,只是任由別人把她的丫鬟攆出府去。迎春雖為賈赦之女,但卻是妾所出。在封建社會中,她的地位也只是丫鬟之上而已,因此比較怕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的奶娘參賭的事情就徹底反應(yīng)她的軟弱無能,懦弱的個性,也為她悲劇的人生埋下了伏筆。
賈赦,她的父親,僅僅為了五千兩銀子,就把她賣給了孫紹祖。而這個孫紹祖,是個徹徹底底的無賴。吃喝嫖賭,樣樣齊全。喝醉了,賭輸了,心不爽了,就將賈迎春打一頓。賈迎春偶爾勸勸他,只招來他的嘲笑:“你是我五千兩銀子買來的”。懦弱的賈迎春便只能默默忍受,因此,一年以后,正值芳齡的賈迎春便受不了這只“中山狼”的虐待,香消玉殞了。
賈迎春這個“迎”字,諧音“應(yīng)”。第一個“芹女郎”甄英蓮(即后香菱)正是諧音“真應(yīng)憐”,所以在彼處是“英”諧音“應(yīng)”,而在斯處卻是“迎”諧之(迎春似與香菱也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迎春的住處名曰“紫菱洲”,菱者,正香菱之“菱”也,而“紫”與“香”也有綰系,如寶玉《詠紅梅花》有句“離塵‘香’割‘紫’云來”),避重復(fù),不相特犯也。但我認(rèn)為應(yīng)在此處還可照應(yīng)著迎春的必修課——《太上感應(yīng)篇》之“應(yīng)”,如此方見“應(yīng)”字之奧妙,之異趣,真真妙諦自然,趣味盎然。精明聰慧務(wù)實(shí)能干的賈探春。賈探春賈政之女,雖然也為妾所出,但是她與迎春卻截然不同。迎春軟弱,她卻不然,連人人畏懼的王熙鳳甚至都要讓她三分。雖然她與迎春都讀書不多,但是她卻精明聰慧能干。
探春的階級觀念極重,她雖為趙姨娘所出,但是她卻始終堅(jiān)持稱王夫人(賈政的正妻)為娘,從不開口叫趙姨娘為娘。她能干潑辣,不輸王熙鳳,大觀園抄家的時候,她為了在婢仆面前維護(hù)主子的尊嚴(yán),“令丫環(huán)秉燭開門而待”,打開自己的柜子,只準(zhǔn)別人搜自己的箱柜,不許動她丫頭的東西。王保家的不知好歹的動她身上的衣服,她一巴掌回以顏色,完全不給這個夫人的陪嫁面子,潑辣程度可見一斑。同時,由于她比王熙鳳多讀幾年書,對賈府的衰敗已有所洞察,因此,她在王熙鳳生病期間掌家時,舉行了一些改革,也確實(shí)有所成效,但是由于她本身也是封建思想極重的人,而且她的改革只是在細(xì)枝末節(jié)上的改變,因此,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賈府這個封建大家庭沒落的命運(yùn)。
賈探春的“探”字,諧音“嘆”。嘆者,既有惋惜之意,又有稱贊之意,惋惜者,原因有二:一是探春恨不能為嫡出出身,正因此故,她常常陷入自卑自傷的沉思;二是探春恨不能為男兒出生,有此之因,她才不遺余力地“興利除宿弊”,證明“巾幗不讓須眉”“誰說女子不如男”;值得稱贊她的是其精明之才,高雅之志——“才自精明志自高”,還有花月之貌,金玉之質(zhì),還有浩然之氣,犯上之膽,還有……
六根清凈孤僻冷漠的賈惜春。賈府的四小姐,賈珍的妹妹。因父親賈敬一味好道煉丹,別的事一概不管,而母親又早逝,她一直在榮國府賈母身邊長大。由于沒有父母憐愛,養(yǎng)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心冷嘴冷。抄檢大觀園時,她咬定牙,攆走毫無過錯的丫環(huán)入畫,對別人的流淚哀傷無動于衷。四大家族的沒落命運(yùn),三個本家姐姐的不幸結(jié)局,使她產(chǎn)生了棄世的念頭,后入櫳翠庵為尼。
“惜”,諧音“息”。一個息字,正是惜春的秉性和命運(yùn),成語“息事寧人”便是惜春性格和身份的最好最妙的概括,先說“寧人”,這似乎與“息事”并舉相提,在這里便有了新意,那就是惜春身份的確定。惜春正是寧國府賈珍的胞妹,正如周汝昌所言:她是“寄”居在西府老太太這邊的。所以說她的身份是“寧人”不算無故無緣。再說“息事”,息即平息——“火息”正為“熄”,不能起波瀾,將一切端倪扼殺在搖籃里,把一切勢頭掐斷在生長期。而我認(rèn)為在這里事解為情比較好(又是一處將“事”與“情”互參互照互替互補(bǔ)的例子,詳見拙作《事與情》),如果說惜春毅然攆出“東床事發(fā)”的入畫是她“息事”的軟弱的本性的流露,那么她最后出家為尼“獨(dú)臥青燈古佛旁”就是她“息情”的命定的歸宿的要求,因?yàn)槌黾胰耸遣荒苡懈星榈模荒軇忧榈?,否則便是六根不凈。而妙玉就是因?yàn)椤安粷嵅豢铡?,而“自遣芳情”?/p>
這里再補(bǔ)充說明一下探春與元春的“探”和“元”,根據(jù)梁歸智先生《石頭記探佚·探佚拾零》有篇《元春與探春的生日》的抉示和啟示,即元春的生日為正月初一,行排首位;探春的生日為三月初三,行列第三,“涉筆成趣,文心細(xì)密”。我在這里再為補(bǔ)充下,元春的“元”可以與狀元之“元”聯(lián)系對看,而探春的“探”可以與探花之“探”聯(lián)系對看(蔡元培的《石頭記索隱》中正將探春影射為探花徐健庵),而狀元和探花的身份等級正是第一和第三,如此方更顯其“無意隨手”而有心涉趣。經(jīng)過這樣一番粗略的對“原應(yīng)嘆息”的分析,更加能凸顯出曹雪芹的文思靈心,也增添了一種解讀《紅樓夢》的嶄新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