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虛偽還是假清高 妙玉到底是怎樣的一個(gè)人?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劉姥姥醉臥怡紅院”,這里我們見識(shí)了妙玉最精彩的表演:當(dāng)下賈母等吃過茶,又帶了劉姥姥至櫳翠庵來。妙玉忙接了進(jìn)去。至院中見花木繁盛,賈母笑道:“到底是他們修行的人,沒事常常修理,比別處越發(fā)好看?!币幻嬲f,一面便往東禪堂來。妙玉笑往里讓,賈母道:“我們才都吃了酒肉,你這里頭有菩薩,沖了罪過。我們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來,我們吃一杯就去了?!泵钣衤犃?,忙去烹了茶來。寶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gè)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龍獻(xiàn)壽的小茶盤,里面放一個(gè)成窯五彩小蓋鐘,捧與賈母。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泵钣裥φf:“知道。這是老君眉?!辟Z母接了,又問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辟Z母便吃了半盞,便笑著遞與劉姥姥說:“你嘗嘗這個(gè)茶?!眲⒗牙驯阋豢诔员M,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然后眾人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
這段描寫極好地表現(xiàn)了妙玉在寶玉面前充分的表演,即討好了賈母這個(gè)榮國府的最高領(lǐng)導(dǎo),又暗送秋波給自己心怡的男人,真可謂是一舉兩得。我們繼續(xù)看:那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隨他出去,寶玉悄悄的隨后跟了來。只見妙玉讓他二人在耳房內(nèi),寶釵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團(tuán)上。妙玉自向風(fēng)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寶玉便走了進(jìn)來,笑道:“偏你們吃梯己茶呢?!倍硕夹Φ溃骸澳阌众s了來茶吃。這里并沒你的?!泵钣駝傄ト”?,只見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盞來。妙玉忙命:“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睂氂駮?huì)意,知為劉姥姥吃了,他嫌臟不要了。又見妙玉另拿出兩只杯來。一個(gè)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べ"三個(gè)隸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遞與寶釵。
那一只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gè)垂珠篆字,鐫著"點(diǎn)犀"。妙玉斟了一與黛玉。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綠玉斗來斟與寶玉。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兩個(gè)就用那樣古玩奇珍,我就是個(gè)俗器了。”妙玉道:“這是俗器?不是我說狂話,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這么一個(gè)俗器來呢?!睂氂裥Φ溃骸八渍f‘隨鄉(xiāng)入鄉(xiāng)',到了你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寶一概貶為俗器了。”妙玉聽如此說,十分歡喜,遂又尋出一只九曲十環(huán)一百二十節(jié)蟠虬整雕竹根的一個(gè)大ニ出來,笑道:“就剩了這一個(gè),你可吃的了這一海?"寶玉喜的忙道:“吃的了?!泵钣裥Φ溃骸澳汶m吃的了,也沒這些茶糟踏。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你吃這一海便成什么?"說的寶釵,黛玉,寶玉都笑了。
這段描寫擺明了有賣弄的嫌疑,對于寶玉這樣的皇親國戚她也有意貶損,可見她的“自信”程度,其實(shí)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寄人籬下”的窘境罷了。再看看下一段的描寫:妙玉執(zhí)壺,只向海內(nèi)斟了約有一杯。寶玉細(xì)細(xì)吃了,果覺輕浮無比,賞贊不絕。妙玉正色道:“你這遭吃的茶是托他兩個(gè)福,獨(dú)你來了,我是不給你吃的?!睂氂裥Φ溃骸拔疑钪赖?,我也不領(lǐng)你的情,只謝他二人便是了。"妙玉聽了,方說:“這話明白?!摈煊褚騿枺?/p>
“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么個(gè)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摈煊裰煨怨制В缓枚嘣?,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約著寶釵走了出來。這段描寫最值得玩味,明明知道寶玉會(huì)跟著兩姐妹過來,偏偏說是借了兩位姐妹的光,還有竟然冷笑黛玉是俗人而且是大俗人,無疑表白自己的不俗和脫俗。俗與不俗是通過這樣的事例就能代表的嗎?飽讀詩書的神仙妹妹,竟然在她的眼里成了世俗小人,可見妙玉的虛偽,再有就是他的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你吃這一海便成什么?這樣的說法很難讓人茍同,古往今來,君不見品茶也需盡興的淺顯道理嗎?
再看: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臟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泵钣衤犃耍肓艘幌?,點(diǎn)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寶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說話授受去,越發(fā)連你也臟了。只交與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了,又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gè)小幺兒來河里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墻根下,別進(jìn)門來?!睂氂竦溃骸斑@是自然的。”說著,便袖著那杯,遞與賈母房中小丫頭拿著,說:“明日劉姥姥家去,給他帶去罷?!苯淮靼?,賈母已經(jīng)出來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不在話下。妙玉的一番表演在這里得已充分展示,她一味地以茶具示富,把人用茶具分成三、六、九等,把水分成上、中、下……把佛門講究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錢物理念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由此可見,妙玉的佛門道行還遠(yuǎn)遠(yuǎn)不及一個(gè)紅塵俗人!
妙玉的“看人下菜碟”在此已是顯露無疑,而她的下一個(gè)舉動(dòng)更是讓人“是可忍,熟不可忍”了。她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只因劉姥姥用過一次,她便嫌臟不要了,命人:“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如果不是寶玉心地善良,那么如此貴重之物就要”殄天物”了,最后妙玉還是語出驚人:“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快拿了去罷。”由此可見妙玉雖為出家人,卻無半點(diǎn)出家人“悲慈為懷”的菩薩心腸。幾百字的描寫,就把妙玉的做人與為人“一覽無余”地展露出來。她不但是一個(gè)自視清高、看客下菜的勢利小人,而且還帶有一份輕狂,一份尖刻,一份無知,一份冷漠??偨Y(jié)起來就是真虛偽,假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