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歲抗戰(zhàn)老兵追憶南口戰(zhàn)役 給養(yǎng)斷絕喝雨水
血浸焦土,長城幾乎被染成紅色。這是101歲抗戰(zhàn)老兵訾安春撤出南口戰(zhàn)場時最后的印象。1937年8月,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一個月。日軍重兵撲向昌平北部重鎮(zhèn)南口,欲從此地打通平綏線鐵路,進而占領山西,控制整個華北,實現(xiàn)其3個月滅亡中國的妄想。國民黨中央軍與日寇精銳部隊的第一場正面大戰(zhàn)就此爆發(fā)。南口及長城一線集結了6萬余中國部隊,與7萬余日軍鏖戰(zhàn)整整18天。經(jīng)歷過那場殘酷戰(zhàn)役的訾安春,面對北京晨報記者,回憶起76年前那悲壯一幕時,仍不禁老淚縱橫。有多少戰(zhàn)友埋骨青山,連個名字也沒有留下。
在七七事變和南口戰(zhàn)役爆發(fā)76周年之際,民政部近日發(fā)出聲明,國民黨抗日老兵將納入相應保障范圍時,訾安春感嘆,這是國家和人民對他們的認可,是一份等待了太久的榮耀。
回憶
翻山越嶺架線磨破皮鞋
訾安春生于1911年12月,再過幾個月就102歲了。由于自幼習武,加之年輕時軍旅生涯的磨煉,老爺子身子骨仍很硬朗,而且思維清晰。
76年前,26歲的訾安春是國民黨第13軍89師通訊營的一名通訊兵。13軍是國民黨的精銳部隊,89師配備的是德式裝備。過耳的鋼盔和20響的毛瑟槍,這些在歐洲戰(zhàn)場并不稀奇的裝備在中國仍被視為“神器”。
那一年是訾安春參軍后的第三年,一直摩拳擦掌想和鬼子過招的訾安春迎來了有生以來第一場大仗,一場惡仗。
盧溝橋事變后,平津相繼淪陷,日軍要沿平綏線鐵路吃下山西。南口是居庸關之南的關口,平綏線的南大門。訾安春所在部隊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南口。訾安春是通訊兵,他們的任務是在戰(zhàn)斗打響前架設好各陣地上的通訊線路,并在戰(zhàn)斗中保證通訊暢通。這是一個高危兵種,在戰(zhàn)場上,敵人要想讓你變得失聰失明,會想盡辦法切斷通訊。
從南口至綏遠的長城沿線,有六道關口,訾安春參與了五道關口的線路架設。翻山越嶺架線,雖然德國人的皮鞋又厚又結實,但也磨壞了好幾雙。1937年7月底,訾安春所在部隊到達南口地區(qū)。這時,13軍的第89師、第4師已經(jīng)進入陣地,還有第72師一部,南口地區(qū)集結了6萬多中國部隊。而日軍第5師團和兩個混成旅團的7萬多精銳部隊正氣勢洶洶地猛撲過來。
訾安春回憶當年驚險的一幕:有一次他正在山頭上架線,突然聽到了“伊里哇啦”的說話聲,原來敵人都到眼皮底下了。訾安春說,當時他還沒有配槍,但早年練就了一身功夫,如果真躲不開了,也敢徒手拼掉幾個鬼子。
給養(yǎng)斷絕啃玉米喝雨水
殘酷的戰(zhàn)斗在1937年8月8日打響。從昌平來的日軍開始在得勝口發(fā)動小規(guī)模進攻。10日晨,日軍1000多騎兵和步兵在大炮和飛機的掩護下開始第一次沖鋒。一天后,2000多步兵和六七百騎兵在20多門大炮的掩護下發(fā)動第二輪沖鋒。8月12日,日軍30多輛坦克出現(xiàn)在南口。
據(jù)訾安春回憶,當時敵人沿山溝進攻,中國守軍就在山溝兩側伏擊。當敵人炮火猛烈時,大家就躲出陣地,待炮火過后再返回。雖然缺少重武器支援,但守軍靠著地形優(yōu)勢頑強地與日軍周旋。
在敵人坦克開過來時,戰(zhàn)士們不顧一切地攀上去,把手榴彈往窗口里丟,把手槍伸進去打,以血肉和鋼鐵搏斗,最終兩個排的戰(zhàn)士幾乎全部戰(zhàn)死,但日軍的六輛坦克也開不動了。
那些天,持續(xù)不斷的大雨快把山澆透了。訾安春說,下雨時戰(zhàn)士們就把軍毯舉在頭上,一會兒軍毯里浸滿水了,擰干了再舉起來。戰(zhàn)壕里的水沒到了大腿根兒,天氣又悶熱,很多士兵的褲襠里全潰爛了。
最困難的情況是給養(yǎng)斷絕了。衛(wèi)立煌的增援部隊被大雨阻斷在路上,南口守軍只得孤軍奮戰(zhàn)。訾安春回憶,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由于雨水大,山上村民種的玉米長勢甚好,還有不少沙果樹。士兵們就啃玉米充饑,吃沙果解渴??缮彻吘褂邢?,實在渴急了,就只能喝戰(zhàn)壕里的雨水。
就是在這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中國守軍憑著頑強的毅力,像釘子一般把日軍釘死在陣地前沿。
傷亡慘重尸體就地掩埋
日軍被激怒了,連續(xù)不斷的重炮聲蓋過了中國軍隊的機槍聲。轟炸機輪番把炸彈傾瀉在守軍陣地上。訾安春說,當時山上的石頭都被炸成土了,陣地上到處散落著中國士兵的斷臂殘肢。但沒有人后退。
羅芳珪是訾安春記得最清楚的一個名字,他是529團團長。529團是抗戰(zhàn)初期的四大名團之一。從8月13日至15日,日軍源源不斷地集結,展開輪番進攻。在擊退敵人一次坦克進攻后,529團只剩下100余人。這100余位勇士沒有一人退卻,最終全部戰(zhàn)死。重傷的團長羅芳珪被抬下陣地。幾個月后,羅芳珪在臺兒莊會戰(zhàn)中殉國。
訾安春說,在那樣慘烈的戰(zhàn)斗中,他們通訊班的班長被大炮震得失去了意識,他就在后面推著班長去巡查線路。
很多士兵之間并不熟識,在那一刻都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當兄弟在自己身邊倒下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炸出的炮彈坑里掩埋他們的尸體。有時連他們的姓名和祖籍都不知道。
8月25日,在屢攻不下之后,日軍一部迂回至河北懷來。長城正面陣地的守軍雖然仍在堅守,但已被敵人包圍。8月26日下午,南口戰(zhàn)役指揮官湯恩伯下令突圍。
在訾安春心里,有一件事一直讓他心存愧疚。就是在傳達突圍命令時,因為通訊中斷,有一個排沒有通知到。在大部隊突圍時,這四五十人仍在陣地上與敵人拼殺。后來,訾安春了解到,這一排士兵有十幾人幸存下來,找到大部隊后又投入到新的戰(zhàn)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