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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何成為唯一一位日本八路出席抗戰(zhàn)勝利大閱兵

2016-11-28 09:16:27  來源:360常識網   熱度:
導語:95歲的小林寬澄,是日本目前僅存的兩位日本八路軍老戰(zhàn)士之一。還有一位叫前田光繁,今年98歲,已在老人院里靜養(yǎng)。小林先生已經接到了中國政

95歲的小林寬澄,是日本目前僅存的兩位日本八路軍老戰(zhàn)士之一。還有一位叫前田光繁,今年98歲,已在老人院里靜養(yǎng)。小林先生已經接到了中國政府邀請他出席9月3日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大閱兵的請柬,他將作為唯一一位日本八路軍老戰(zhàn)士出席這一盛典。

2008年溫家寶總理訪問日本時,這兩位老八路受邀出席歡迎晚宴,溫總理特別走到桌前問候他們?!董h(huán)球人物》特約記者當時在場,為他們拍了一組紀念照片。

過去這么多年,記者一直很想去采訪他們,聽一聽當年當八路的故事??嘤谡也坏剿麄兊牡刂?,這一心愿,一直到今年——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才得以實現(xiàn)。

小林寬澄先生的家位于東京都練馬區(qū)一個靜謐的老住宅區(qū),采訪當天,天下著綿綿細雨,走進這條老街,有一種懷舊的感覺。小林先生的家是一棟舊式二層樓,門口種的月季花已經攀升到二樓的屋檐。因為事先知道我們去,老先生用紅筆寫了一張中文紙條:“熱烈歡迎中國貴賓光臨”,貼在門口的墻上。

摁了門鈴,小林先生笑瞇瞇地來開門,連聲說:“謝謝你們來看我”。那普通話也許長時間不說,有些生硬,但是很有膠東半島的味道。“我是在山東被俘,也是在山東參加了八路軍?!?/p>小林寬澄

走進小林先生的家,發(fā)現(xiàn)沒處下腳,到處是書籍資料和雜物。一問,才知道老伴去世多年,兒子一家雖住在隔壁,但是他基本上是一個人過,自個兒買菜,自個兒燒菜、洗衣服。

小林先生把我迎進客廳。所謂的客廳,就是他起居、睡覺、寫東西的地方。小林先生個子小,挨著小方桌坐下還真合適,記者個兒大,勉強把腿盤下。

剛落座,老先生就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枚枚軍功章,他說:“當年回日本時,軍功章都不能帶來,這些都是后來補發(fā)的?!庇浾吲ο胂笱矍暗倪@位瘦小老人穿上八路軍軍服的樣子??上?,當年的照片也都沒能帶來日本。他說:“那時沒法子,組織上規(guī)定不能帶這些東西回來?!?/p>

回憶起往事,小林先生來了精神,講了整整兩個小時。

1939年,小林寬澄(前排右一)在入伍前夕。

噩夢般的記憶

小林先生的老家在群馬縣,距離東京300多公里。因為祖上傳下來一座寺廟,小林的爸爸是和尚,小林也就成了小和尚。

1939年6月,小林接到參軍命令。當時父親的一句話,他至今記得:“男子漢應為天皇而戰(zhàn),是光榮的?!贝文?月,小林隨華北派遣軍第十二軍畈田部隊在青島登陸。

隨后,小林被編入“小林中隊”,前往淄博參加新兵訓練?!澳菚r新兵訓練的一個傳統(tǒng)做法,就是打人。我當時戴眼鏡,班長說我一定是個有文化的人,一定很傲慢,所以必須第一個挨打。于是,班長脫下皮鞋抽我的臉,我當場流血,但是不能叫,只能咬緊牙關。兩天后,臉腫得不得了,小林隊長遇見我,問我怎么了?我回答說,摔了一跤。他其實知道是怎么回事,新兵總是要過這一關的?!毙×窒壬f完這一段話,還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過去這么多年,那一幕,他也許終身難忘。

始終如噩夢般縈繞在他記憶中的,還有第一次叫他殺人。有一次,他和班長中缽等幾個人外出,迎面走來4個中國男人,班長下令叫小林上去練刺刀。“班長叫幾個人上去抓了一個中國人,命令我上刺刀刺那人的胸膛。那個中國人抓住了我的刺刀,我不敢刺下去。結果班長一上來,就把那人踢倒在地,然后將刺刀直接插入了他的胸口。活生生一個人就這么被刺死了?!毙×窒壬L長嘆了口氣:那個地方叫桐林村。

小林清楚記得自己被俘的那一天,1941年6月7日,當時他駐扎在山東省牟平縣。

一早,偵察兵報告說,附近的一個村里發(fā)現(xiàn)了八路軍,大約有200人?!瓣犻L想立功,就下令去圍剿,調集了一個偽軍大隊,有200人;我們日本軍是兩個班,30人左右。每次活動,總是偽軍大隊走在前面,我們跟在后面。其實,我很看不起他們,替日本人打自己的同胞,很沒有骨氣?!?/p>

早上8點多,他們趕到那個村莊,但沒發(fā)現(xiàn)八路軍,于是跑到農民家吃早飯。“剛端起飯碗,就有報告說,前方山崗上發(fā)現(xiàn)人影。于是我們馬上集合,朝山崗上趕過去。我當時是機槍手,扛著一挺很重的機槍??熠s到山崗時,我們發(fā)現(xiàn)中了埋伏,八路軍沖下山來。大家打了一陣子,就開始撤?!?/p>小林寬澄珍藏的軍功章

小林背著機槍跑不快,于是和另一個日本兵與大部隊岔開了,他們往山的背后跑,結果遇到了一隊八路軍?!澳切┌寺奋姸紩f一句日語:放下武器,八路軍不殺俘虜。但是我們是帝國軍人,不能放下武器,因為武器是軍人的生命?!毙×窒壬f。

八路軍越來越近,小林他們站的地方剛好有個水塘。那個日本兵對他說:“我們去喝一口水吧?!毙×只貞浾f:“日本人死之前都要喝一口水。于是我們下到水塘邊上,喝了一口水,他先開槍自殺了。我把機槍的槍眼對準腦袋,結果去扣扳機時,機槍移了位,槍響后,我只削掉了一塊頭皮?!?/p>

醒來時,小林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擔架上,開始罵“八格亞魯”?!爱敺斒嵌嗝纯蓯u的事情啊。我要滾下?lián)?,但是被八路軍死死摁住,動不了。就這樣,我被抬到了八路軍膠東支隊的一個司令部。我以為他們會殺我,但是,他們給我上藥,然后關在一個小房間,我就這樣成了八路軍的俘虜。”

中組部批準他入黨

小林傷好些的時候,八路軍給他送去了一本書,叫《論社會主義》。過幾天,又給他換了一本《論唯物論》?!耙婚_始,我很討厭這種書。后來,關在房間里實在悶,我翻了幾頁,覺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很警惕,因為我是日本軍人,不能接受這種思想。雖然我很頑固,但是中國同志還是很尊重我,態(tài)度很友好。”小林說。

這樣對峙了1個多月,小林的傷也好了。有一天,八路軍膠東大隊特工科長姜昆對小林說:“能否幫幫我的工作?”姜昆曾經留學東京大學,在日本生活了8年。盧溝橋事變后,他毅然回國參加了抗日戰(zhàn)爭。

“姜昆先生人很好,講一口流利的日語,有時會跟我聊日本生活的往事。但是他叫我為八路軍幫忙,我心里受不了,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名賣國賊。姜昆沒有勉強我,但他講了許多的道理:日本發(fā)動的是侵略戰(zhàn)爭,是不人道的戰(zhàn)爭,應該一起來抵制這場侵略戰(zhàn)爭。后來我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于是我就下了決心,幫八路軍做事?!本瓦@樣,小林加入了八路軍,并成為日本反戰(zhàn)同盟的成員。

小林的第一件“革命工作”,就是去日軍崗樓前喊話。那是一個夜晚,在武工隊的陪伴下,小林在崗樓前,拿著鐵皮喇叭喊話。剛開始時,崗樓里會傳來“八格”的罵人話,并發(fā)射迫擊炮轟炸。武工隊怕他受傷,要他撤下去,但是小林不怕,越喊越有勁,還唱起了日本民歌?!白詈笏麄兣谝膊淮蛄耍o靜地聽我喊。”

小林的“叛變”引起了日軍上層的恐慌,并懸賞捉拿他。為此,小林開始在八路軍和武工隊的掩護下,轉戰(zhàn)各個山村?!坝幸淮?,為了把艾思奇先生的《唯物史觀》翻譯成日文做反戰(zhàn)宣傳資料,我躲在山洞里,村里的武工隊長每天給我送飯,有時還帶來一點酒。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推杯換盞,那真是戰(zhàn)爭中的世外桃源!”

抗戰(zhàn)結束后,小林留在濟南市政府外事處,幫助遣返戰(zhàn)俘和日僑。解放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繼續(xù)從事反戰(zhàn)工作。

1946年1月,小林先生因工作病倒了。一天晚上,山東軍區(qū)政治部主任舒同來看望他,“小林同志,你愿不愿意入黨???”小林忙問:“我是日本人,可以嗎?”舒同說:“你是革命同志,完全可以申請入黨,我來給你做入黨介紹人。”于是,在舒同的介紹下,山東省委批準小林加入中國共產黨。

舒同后來擔任中共山東省委第一書記、陜西省委書記、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副院長、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第一任主席。小林一直后悔的是:“沒有向他討一幅字”。他后來去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祭奠老首長時,還念念不忘:“要是有一幅字,我會把它掛在床頭,就像他跟我在一起時一樣?!?/p>2012年,小林寬澄(右二)參加中國駐日使館慶祝建軍85周年紀念活動。

不成想小林入黨的事遇到了新問題,中央組織部知道了,中組部發(fā)通知,說外國人入黨必須由中組部審批,山東省委批準的不算?!坝谑俏抑匦聦懥艘环萆暾垥?。中組部看了我的申請書和自傳,還表揚我,說我的申請書寫得很感人,中文水平也很好。于是就批準我入黨了。”小林先生說。那份入黨申請書,他整整寫了3天。

小林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首長給他介紹了一位隨東北解放軍南下的日本護士,倆人都挺有感覺。但是結婚不久,部隊開拔,妻子也隨部隊南下。剛開始還通信,后來,小林寫的信都石沉大海了?!拔覀兊幕橐鼍瓦@么結束了?!毙×挚嘈χf。

一晃到了1953年,小林已經33歲,在內蒙古豐鎮(zhèn)人民醫(yī)院擔任副院長。有一次,小林去沈陽出差,戰(zhàn)友又給他介紹了一位日本護士。后來,她也調到豐鎮(zhèn),兩人在醫(yī)院里結了婚。1954年兒子出生,那一年,剛好是中國頒布憲法,小林給兒子取名“憲明”,小名叫“友好”。第二年,夫人又懷上了閨女。雖然閨女是在日本出生的,但是為了紀念豐鎮(zhèn),小林給她取名叫“豐子”。對于他的一家來說,豐鎮(zhèn)是第二故鄉(xiāng)。

特設崗亭監(jiān)視了他幾十年

1955年12月,組織上決定讓小林先生一家回國。那時候,也剛好是中國政府遣返殘留日本人的時期,小林帶著妻兒在天津踏上了回國的航程?!拔以谥袊罟ぷ?5年了,真的舍不得離開同志們。離開醫(yī)院時,大家流著眼淚,我也哭。離開天津港時,我知道同志們在送我,不能握手,不能擁抱,不能行一個軍禮,只能默默地相互看一眼。”

回到日本后,小林先生在中國的真實身份很快被日本政府鎖定。但沒有逮捕他,而是將他列入了公安的監(jiān)控名單。

養(yǎng)家糊口,成為小林先生回到日本后的頭等大事。雖然中國政府給他發(fā)了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安家費,但在東京購置一棟房子,也就所剩不多了。工作介紹所拒絕為他介紹工作。因為信仰唯物論,他也不可能繼承老家的寺廟了。

日中貿易協(xié)會找到了他,希望他參與日中友好翻譯團的工作。第二年,一家航運公司邀請他加盟。公司至今還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當時的裝卸很落后,輪船運貨到中國港口后,常常等候好幾天,有時長達半月才能卸貨。公司問小林先生有什么辦法,小林就跑到中國去找老戰(zhàn)友。后來各地港務局接到一份通知,說該公司的船到碼頭后,必須優(yōu)先卸貨。就這樣一直干到70多歲,小林先生才退休。

一天,附近一個崗亭的警察對小林說:“我們監(jiān)視你已經幾十年了,一直把你當成國際間諜,但是發(fā)現(xiàn)你沒有做過一次出格的事?,F(xiàn)在開始,你自由了。”小林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個崗亭是用來監(jiān)視自己的。

退休后,小林先生擔任了日本八路軍新四軍老戰(zhàn)士會會長。這個組織叫“椰子會”,“椰子”在日文讀音中,是“八·四”的意思,很智慧地代表了八路軍和新四軍。他在日本各地講演自己在中國的反戰(zhàn)經歷,呼吁人們珍惜和平,反對戰(zhàn)爭。

中國政府也沒有忘記他們。2005年9月3日,小林應邀赴北京參加了紀念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大會,受到了胡錦濤總書記的接見。最讓他開心的是在2008年,相隔53年重返內蒙古豐鎮(zhèn)市。“大家都在說,老院長回來了!橫幅上還寫著‘熱烈歡迎小林寬澄老院長回院指導工作’,大家都出來鼓掌,還給我送鮮花,請我喝茅臺酒,我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革命時代,體驗到了革命同志的親情?!?/p>

老伴是4年前先走的,小林先生一直把老伴的照片放在床頭,他說“我們是革命戰(zhàn)友”。沒了女人的家,簡直快成了垃圾堆。小林先生什么都不舍得扔,包括那臺老舊電腦,他還時不時地打開,敲下鍵盤寫一點回憶文章。

門口有一輛自行車,老先生平時還自己騎車去超市買東西。陪同我前去采訪的小林陽吉事務局長關照他:“你最近就不要騎自行車了,摔倒了去不成北京了。”

老先生說,他愛吃餃子,那種帶有大蔥味的。記者答應一定會請人包一些給他送來。分別時,他一定要出門相送——在細雨中,撐著一把塑料傘,遠遠地一直揮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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