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兵變：隋唐史上一代梟雄王世充的血腥之路

李密的捷報一封接一封地飛到了東都?；侍┲骱退拇蟪紓兏吲d得合不攏嘴。只有王世充一個人不高興，他憤憤地對對自己的部下說：“元文都等人都只是些光會動嘴皮子、耍筆桿子的刀筆吏。咱們怎么能和李密講和呢？你們想啊，我們與他們打了這么多年，殺了他們那么多的人，他們也殺了我們很多人。這樣的仇恨比大海都深，怎么能夠化解得開呢？！”

是啊，是啊，眾將都有同感，無數(shù)疊加的血債，豈是一朝就能化解得了的呢？“兄弟們，現(xiàn)在的情況可有些不對勁兒?。±蠲軐覒?zhàn)屢勝，已經(jīng)逐漸贏得了陛下的好感。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李密會得到天下。到那個時候，我們這些人恐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也就是王世充，尋常人誰能想這么遠(yuǎn)?。勘娙寺犃怂脑?，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大家紛紛表示，就聽主帥你的，你說怎么辦，兄弟們就怎么辦。王世充暗自竊喜，但他畢竟還是低估了元文都。沒錯，元文都確實是個刀筆吏。但是，要知道，刀筆吏不光會玩兒筆，也會玩兒刀。元文都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不是偶然的。王世充在軍中蠱惑人心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元文都等人的耳朵當(dāng)中。元文都、盧楚、皇甫無逸三人非常不滿。尤其是元文都，他當(dāng)機(jī)立斷，決定做掉王世充。

找誰來辦這件事兒呢？元文都看中了一個人，光祿大夫段達(dá)。論資歷，段達(dá)其實比元文都還要老。楊堅還沒當(dāng)皇帝的時候，段達(dá)就在追隨他了。隋朝建立以后，段達(dá)被封為車騎將軍，后因平定江南高智慧的叛亂有功，而被擢升為儀同三司。到了阿廣當(dāng)政的時候，段達(dá)又因征討吐谷渾有功，封光祿大夫。在王世充到來之前，東都方面操持軍務(wù)的主要就是老將段達(dá)。元文都之所以會看上段達(dá)，原因有二：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段達(dá)也是越王的老班底，元文都認(rèn)為他絕不會和王世充這樣的外來戶穿一條褲子;其次，段達(dá)手中握有部分兵權(quán);所以，元文都就把誅殺王世充的計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段達(dá)。

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元文都親手把一根杠桿交到了段達(dá)的手上。憑借著這條杠桿，段達(dá)既可以撬動王世充，也可以撬動元文都。當(dāng)然，元文都也曾想過，段達(dá)有可能會反過來撬自己。不過，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微小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正是這點忽略，成全了段達(dá)，挽救了王世充，同時也為他自己找到了一條死路。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只因失之毫厘，便功虧一簣。他覺得段達(dá)和他是一伙兒的，但人家段達(dá)可不這么想。一幫沒有半點兒兵權(quán)的文臣，居然想對手握東都兵馬大權(quán)的王世充下手，這不是純屬扯淡嘛！其實，段達(dá)早就發(fā)現(xiàn)了，王世充和元文都之間有矛盾，他本不想卷入派系之間的爭斗，但形勢如此，由不得他不做選擇了。選誰呢？這還用問嗎，當(dāng)然是王世充了。想到此處，段達(dá)再無猶豫，叫來自己的女婿張志。是夜，段達(dá)府門前燈火輝煌依舊。然而，在朦朧的夜色中，一條人影卻自昏暗的后門悄然而出，跨上駿馬，向著含嘉城疾馳而去……

王世充手捂著心臟，才勉強(qiáng)聽完了張志的匯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千算萬算，始終是漏了一環(huán)。他沒有想到自己在軍隊當(dāng)中扇陰風(fēng)、點鬼火的消息這么快就傳到了元文都的耳中，更沒有想到元文都居然這么直接、這么狠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打算了結(jié)自己。你大爺?shù)?，好歹也是同事嘛！上次朝堂點名你沒來，還是我?guī)湍愦鸬玫侥?！好啊，既然你們不仁，也就休要怪我不義了。王世充眼中的殺氣越來越濃。含嘉倉城，一身戎裝的王世充忙著調(diào)兵遣將……洛陽城中，一身睡衣的元文都忙著尋歡作樂……王世充率軍連夜從含嘉倉城奔襲洛陽。段達(dá)早已命人打開城門，王世充軍直奔元盧皇三人府邸。三府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王軍見人即殺，血流成河。盧楚成了王世充刀下的第一個亡魂?；矢o逸比較機(jī)靈，獨人獨馬逃離洛陽，投奔李淵去了。元文都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看情形不對，知道逃跑是來不及了，索性躲入了宮中，到皇泰主那里尋求庇護(hù)去了。我就不信你王世充有膽量進(jìn)攻皇宮？

王世充現(xiàn)在(請注意這個時間狀語)確實沒那個膽量。他聽說元文都躲入宮中了，心里把元文都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遍。果然，皇宮宮門緊閉，如臨大敵。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換了你是楊侗，你也不敢開門，誰知道王世充這小子想干啥？王世充只得調(diào)派人手將皇宮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讓人狂砸宮門的吊環(huán)，對著里面喊話：“喂，陛下，您可得小心啊，元文都想要挾持您投降李密，您可不能著了他的道??！老王我并不是造反，只是為了誅殺元文都這些亂臣賊子啊！”里面的元文都自然是對著皇帝一頓解釋。這時，就出現(xiàn)了一幕類似《西游記》中齊天大圣和六耳獼猴互辯真?zhèn)蔚膱鼍?。六耳獼猴王世充說我是忠臣，他是奸臣。齊天大圣元文都說我是忠臣，他是奸臣。外邊的王世充又說，陛下他是騙人的，我才是忠臣。里面的元文都也接著說，陛下他是騙人的，我才是忠臣……楊侗的腦袋都被吵大了。

這時，段達(dá)站了出來，插了一句十分經(jīng)典的真情告白：“對不起，我是臥底?！本驮诨侍┲骱驮亩寄康煽诖糁H，段達(dá)帶領(lǐng)著自己的小弟直撲元文都，小子，傻了吧，來吧您吶。事情就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皇泰主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元文都早就被捆成了一團(tuán)?；侍┲魃筋^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駭?shù)媚康煽诖?。元文都一邊掙扎，一邊沖著皇泰主大喊：“臣如果早上死，晚上就輪到陛下了！”皇泰主無能無力，只得掩面痛哭。段達(dá)可顧不上欣賞皇泰主的眼淚，他謊稱圣上有旨，下令禁軍打開宮門，迎接前來救駕的王世充。宮門剛一打開，王軍蜂擁而入。王世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皇宮的禁軍全部換成自己的部下。段達(dá)獻(xiàn)上元文都。元文都兀自叫罵不休。王世充揮了揮手，眾軍一起上前，頓時將元文都砍為一灘肉泥。干掉元文都之后，王世充立刻前去謁見皇泰主?；侍┲鲄柭曎|(zhì)問他：“擅自舉兵殺人，這是臣子該做的事情嗎？你是不是想連我也一起殺了呢？”

王世充伏身下拜，眼淚嘩嘩的：“臣蒙受先皇的提拔，就算粉身碎骨也難報答。元文都等人包藏禍心，想召李密危害社稷，怕臣不同意，便懷疑猜忌臣。臣無奈之下，只得反抗求生，倉促之間，來不及向陛下請示。如果臣懷有什么惡意，干了對不起陛下的事兒，天地日月在上明鑒，讓臣滿門滅絕，一個不留?！边@言語，這表情，這動作，簡直就是一表演的蓋世奇才。王世充如果托生到今天，就算拿不上奧斯卡，拿個金雞或者百花什么的，綽綽有余。果然，皇泰主對他這番聲情并茂的表演信以為真。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辦呢，一干重臣只剩下一個王世充了，不用他用誰？皇泰主下敕，任命王世充為尚書左仆射，內(nèi)掌朝政，外掌軍事。至此，王世充獨攬大權(quán)，終于登上了大隋權(quán)力的巔峰。這一天是唐武德元年(隋皇泰元年)七月十五日。這個夜晚屬于王世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