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 被儒家掩蓋的一個天才“布衣宰相”

自安史之亂以來，李泌是歷經(jīng)肅宗、代宗、德宗三朝的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唐肅宗從長安逃到靈武，剛剛繼承皇位就把他兒時的好友李泌招到身邊，而李泌不居官職、不著官服，竟以山人的身份輔佐皇帝。唐肅宗與他入則同榻、出則同輦，留下了“著黃者圣人，著白者山人”的佳話。他為唐肅宗謀劃的戰(zhàn)略藍圖，堪比諸葛亮的《隆中對》，唐肅宗卻因為急于求成而未能采用，結(jié)果為唐朝中晚期的長期禍患埋下了種子。

唐肅宗克復(fù)，遍賞功臣，唯獨李泌堅持退隱，自有一種功成名就而身退的飄逸與灑脫。唐代宗繼位，復(fù)招李泌入朝，但為朝中大臣所忌，李泌再次歸隱田園。直到唐德宗一朝，李泌在旋起旋落之后，正式被任命為朝廷宰相，從一介布衣道士一躍而當(dāng)國柄、執(zhí)國政，展示出杰出的政治才能。他北和回紇、南連云南、西結(jié)大食，在地緣政治上對吐蕃形成包圍，從而為國力衰退的唐朝贏得了回旋空間;他揖睦皇室、和諧君臣、澄清吏治、改革稅賦、疏通漕運，上至天子家事，下及匹夫憂樂，無不治理得井井有條，為政治混亂的唐朝帶來了中興氣象。

少年英才崢嶸早露

李泌在兒時就表現(xiàn)出卓爾不群的才華。年未弱冠，名即大震，那時就引起了唐玄宗的注意，并召之入宮，由此奠定了他與唐朝三代皇帝的淵源。從兒時鑄就的起點出發(fā)，將延伸出李泌輔翼三代皇帝的傳奇佳話。

唐玄宗召童子李泌入宮之時正在與當(dāng)朝宰相燕國公張說對弈，就請張說來考考這位聲名遠播的少年奇才，看看他是否名副其實。張說以文學(xué)著稱于世，出的題目也相當(dāng)見水平，他請李泌以“方圓動靜”作賦，并先為李泌做了一個示范，“方若棋局，圓若棋子，動若棋生，靜若棋死”?！胺綀A動靜”，兩兩對稱，既需要準(zhǔn)確解釋每個字的含義，又需要展現(xiàn)出方與圓、動與靜內(nèi)在的辯證關(guān)系，在闡釋義理的基礎(chǔ)上，還要求做到語言工整、文辭優(yōu)美，而這些都需要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對一個孩子而言，其難度可想而知。張說以棋盤與棋子作為比喻，正好應(yīng)和了與皇帝對弈的情景，加上深厚的學(xué)養(yǎng)支撐，可以說是取象棋局之內(nèi)、喻意棋局之外，已經(jīng)是極其高明，這顯然給李泌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泌毫不遲疑，立即答道：“方若行義，圓若用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一言之下，張說立即祝賀皇帝得到“奇童”，而唐玄宗也喜形于色，連連夸贊“是子精神，要大于身”。李泌的回答無論是義理之深、境界之高，還是用字之準(zhǔn)、文辭之美，都遠出于張說之上。李泌沒有以目之所及的具體事物作為依托，而是直接以儒家思想中的“行義”和“用智”作為比喻，既破方圓之意，兼解儒家之思;而后面的“動若騁材，靜若得意”，則在一動一靜之間描摹出動靜相宜、進退得當(dāng)?shù)娜松辰??！膀G材”是要發(fā)揮才能、實現(xiàn)抱負(fù)，是為“動”，但是“得意”之后卻不能志得意滿、驕傲自負(fù)，而應(yīng)該追求無為境界，是為“靜”。

一個孩童能有這樣深刻的思想、豁達的境界，并能以如此優(yōu)美的文辭表達胸中所思，此非天才而何？這段傳奇佳話也被寫進了中國古代兒童的啟蒙讀物《三字經(jīng)》，正所謂，“泌七歲，能賦棋。彼穎悟，人稱奇，爾幼學(xué)，當(dāng)效之”。而少年李泌說出“動若騁材，靜若得意”，恰如自己傳奇一生的一個隱喻，他將在自己漫長的一生中幾進幾退，騁材以輔佐皇帝，得意而退居山林，動靜相宜，剛?cè)嵯酀?，終能在險象環(huán)生的政治斗爭中全身而退。

少年李泌也引起了一代名相張九齡的青睞，“張九齡尤所獎愛，常引至臥內(nèi)”。那時，張九齡又與大臣嚴(yán)挺之、蕭誠私交甚篤。嚴(yán)挺之向以秉性剛直而聞名于世，非常討厭蕭誠的諂媚，于是勸張九齡與蕭誠絕交，張九齡卻說嚴(yán)挺之鋒芒畢露，但是蕭誠卻“軟美可喜”，于是一時興起，命左右召蕭誠前來晤面。沒想到，這時李泌恰好傾聽在側(cè)，帥爾曰：“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軟美者乎？”意思是您憑借正道直行而當(dāng)上宰相，怎么反而喜歡“軟美”的人呢？張九齡根本就沒想到這位小朋友竟然能開口勸諫，以凜然正氣規(guī)訓(xùn)當(dāng)朝宰相，由此感到了一種超越年齡的靈犀相通，不僅“改容謝之”，并且稱呼李泌為“小友”，足見心中贊賞憐愛之意。這段佳話表明當(dāng)時李泌已然壯志在胸，無論他日后怎樣追求神仙不死之術(shù)，致君于堯舜的世俗夢想已經(jīng)銘刻在一個少年的心中。

天寶年間，李泌常游于嵩山、華山、終南山之間，“慕神仙不死術(shù)”，后來出山，詣闕獻《復(fù)明堂九鼎議》，而早已年邁的唐玄宗仍然記得那個天資聰慧的少年，讓他在翰林供職，同時供奉東宮。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后來成為唐肅宗的太子李亨與李泌結(jié)下了超越君臣的親密關(guān)系，從而開啟了李泌與三代君王的曠世奇緣。